40年前的唐山大地震奪走24萬生靈;23秒裡,繁華變烏有。 時間熨平傷痛,曾經百萬人口的工業重鎮在墟土上向死而生。回顧三組倖存者這些年來的生活,他們自我治癒、尋親、組建家庭及找尋自我,恰是一座城市從瓦礫走向現代化的內生力量。
她,療養院為家/打破15年生存極限
唐山40年前的一場浩劫,讓當地不少人身心受傷,坐著輪椅,這些特殊群體是這個城市「集體的傷痕」。中新社報導,張大光(上圖,中新社)的「家」現在叫唐山截癱療養院,位於風景秀美的南湖北。這個「家」是1981年唐山政府為3817名地震截癱傷員的收養、治療、康復建立起來的18所療養院中最大的一所。
「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,爸爸、媽媽和弟弟、妹妹。可是,幸福在我20歲的時候戛然而止,大地震無情地奪去了父母的生命。而我被砸得腰部以下沒有了知覺。」從此,張大光的人生永久貼上了「唐山大地震孤兒」和「截癱傷員」的烙印。
張大光在這個「家」一住就是近40年。到新「家」的第一天,癱在床上的張大光至今還記得,因為懷念死去的父母,牽掛無依無靠弟妹,無助得只能流淚。令人慶幸的是,張大光的弟妹順利得到政府的妥善安置。
從此,輪椅成了張大光的「腿」和生活中離不開的「伴侶」。一段時間,她痴迷於用英文翻譯文學作品。後來,瑞典的湯姆看到張大光發表的作品後,專程到唐山看望她。「我不但有許多中國朋友,還有美國、英國、瑞典、荷蘭的外國朋友。」拿著與湯姆等人合影的照片,張大光自豪地說。
在唐山截癱療養院院長楊震生眼裡,這部分唐山大地震的特殊群體,享受著最好的待遇:「治療、吃住全免費,每個人每月都有補貼。」唐山地震40年後,張大光與800多名截癱傷者一起,用事實打破了專家斷言這些截癱傷員生存極限只有15年的說法。
近半年以來,由於癱瘓臥床,張大光得了褥瘡,在醫護人員照顧下,病情得到好轉。張大光充滿希望地說,「40年了,為了告慰我死去的父母,我還想好好再活幾十年!」
她,是地震孤兒/治療別人治癒自己
「治療別人,也是治療我自己」。唐山大地震孤兒、中國首位災害心理學博士董惠娟(上圖右,取材自新京報)現在有兩重身分:唐山師範學院心理學老師、災害心理危機干預救助中心主任。董惠娟說,40年過去,她心理創傷已經癒合,但疤痕仍在。每對病人心理干預一次,她內心傷疤就會掀開一次。不過,就在這樣的循環往復,她也一點一點「脫敏」。
新京報報導,地震當年夜裡,被困七個小時後,董惠娟被大姊和大姊夫救出。目之所及,沒有一間房子是立著的,家裡的小院沒了,六、七間房被夷平。
那場浩劫,讓她懷孕的嫂子、爸爸、媽媽都沒了氣息。每走一步,都要扒開路邊流著血的屍體、受了重傷的人。這些畫面深深刺在董惠娟的腦子裡,伴隨的是絕望和無力感,持續多年。
2008年汶川地震,她找到了出口。董惠娟是唐山第一批到達汶川心理援助的14名隊員之一。
她回憶,滿眼都是受傷的災民,這和1976年的唐山類似,但她已經沒有任何心理不適。「我當時滿腦子都是,救人!」在汶川的39天,董惠娟對數不清的災民做了心理干預。看到父母雙亡的孩子,她總會下意識地說「我也是地震孤兒」。一句話,瞬間拉近了雙方的距離。董惠娟知道,汶川心理援建的成功,是建立在唐山的遺憾基礎上的。
她,瓦礫堆重生/走16省30城尋恩人
田金芳15歲那年,唐山地震,她被困一天一夜後,被解放軍扒出。只見她頭上還流著血,便摘下軍帽,戴在了她的頭上。接下來的半生,田金芳和軍人「綁」在了一起:她嫁給一位軍人;讓女兒參軍;打算死後將遺體捐獻給解放軍。她帶著這頂軍帽,走遍16省、36個城市的部隊營房,講述一頂軍帽的故事。
新京報報導,1976年7月27日晚上,田金芳剛剛做完闌尾炎手術,躺在工人醫院的病床上休息。後半夜,突然閃過一道光,接著,地動山搖,沒幾秒鐘,田金芳就被壓在了下面。被壓一天一夜後,田金芳頭頂露出了個大窟窿。她抬起頭,第一眼看到的是名解放軍,約二十六七歲,方方的臉、濃眉、大眼睛、單眼皮。雙手血肉模糊,指甲蓋都掉了。被救上來後,解放軍摘下軍帽,戴在了她頭上。
「小妹妹,你頭上流血了,快戴上。我還要去救別的人。」說完,轉身就走了。田金芳蒙在原地,看著那個身影越來越遠。但那張國字臉深深刻在了她心裡。「我一定要找到他,跟他說聲謝謝。」田金芳說。
田金芳始終保存著一只銀色的箱子,那頂軍帽就放在裡面,用四層紅絨布包著。有人問她,這是什麼?她說,這是她的命。最開始的一兩年,田金芳帶著弟弟,拿著軍帽去附近駐紮的部隊問,誰是這頂軍帽的主人。但不知道是哪支部隊,也沒有名字,16年過去,仍是大海撈針。
去年3月,田金芳在網上看到徐州一家媒體的報導說,徐州有20多位老兵參加過唐山抗震,每年7月28日,他們都要聚集起來悼念隊友。一張五位老兵的合影引起了她的注意。其中一位老兵周廣軍,像極了她的救命恩人。唯一的區別是,那張國字臉已經消瘦。
兩個月後,田金芳始終放不下照片上的那張面孔。她透過關係來到醫院,突然趴到了其中一張病床前哭著說:「39年了,我走遍了全國,山山水水,坎坎坷坷,找的就是您,大哥。」說著,俯下身,把軍帽戴在他頭上,又握住了他的手。這個人正是周廣軍。
如今,田金芳最大的心願是,邀請40位當年的唐山抗震老兵回唐山看看。她一個人操持了所有的籌備工作,眼看進入倒計時,田金芳的日程被塞得滿滿當當——歌舞彩排、布置場地、聯絡老兵、安排住宿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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